我等到老胡把最后一个立体包装箱抬到货车上去，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是下午4点20分，这个时候其实并不是送货的最佳时机——很多公司到了下午快下班以前，员工工作总是心不在焉，我担心我送货过去以后，他们会以“出纳下班、老板外出”等等借口，拖延付尾款的时间。但是早上接到电话，客户明天早上有重要的活动，今天必须把服装送到。坐在驾驶室里，老胡喋喋不休地一直在说起他那上中学的儿子，车窗外有的柏树林，那些树林深处十分阴暗，有潮湿寒冷的空气飘进来，我打了个寒颤，这气息里仿佛隐藏着某种危险的未知的东西，我使劲摇上了车窗。

福泽山公墓这批服装是在一个月以前订下的。公墓位置在城郊山上的，一条干净柏油马路盘旋至山腰周围全部种满了柏树，大门汉白玉精工雕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大门牌坊下面竟也有巍峨肃穆之感。

货车停下，我赶紧跳下来跟老胡一起把包装箱抬下来放入公墓接待大厅内，再次清点验收。小女孩冷冷地数着纸箱里的服装，然后伸手去摸一下挂在衣服里的西裤确定它们都在那里，又仔细核对西服包装写着名字。我站在门边看着她，不断提醒自己要尽快完成任务，因为现在才刚刚5点还应该有时间结算账目。

清完70套西服已经又过了半小时，我拿了验收单飞快跑向财务室。大厅隔壁玻璃门锁着里面没有人，看外面的防盗门没有锁想他们就在附近，就顺花园小径一路找过去。山上已起雾远一些景物看不清楚。我走过一道垂花门前面传笑声，在公墓里能笑得如此开心想来也只有工作人员了，有可能就是财务室那几个女人于是我循声往公墓深处而去。

前面是个四合院式建筑三面都是悼念大厅中间的大厅楣上还挂着上一个死者的名字周围堆好些花圈这些花圈总是扎得十分鲜艳丰满厚实此刻凌乱地堆在一起最后都会扔垃圾场一场雨浇过纸扎花凋谢便只剩骨架如同人的一生。

我站了一会儿仔细听听刚才笑声隐去了，有阴冷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纸钱贴我的裤腿上突然有点害怕伸手揭掉纸钱扔掉转身想要回到接待处去。还没走出四合院耳朵里真切又听见一阵笑声夹杂男女人的笑骂从中间那个悼念厅里传来。我惊讶回头看大厅中间放透明棺材里面并无死人但也无活人脊背发麻拔腿就往外跑去身后又传带讥笑我不敢再回头。

跑了一阵却发现自己走错路跑到了最深处周围都是整齐墓碑惨白石头暮色中看起来好像张张表情漠然脸。我站住脚拼命叫自己镇定狠掐自己的手心告诉自己：“你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是白天，不是晚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吓自己！”

这个时候从墓堆里传步声一步步踩冬留枯枝上的我的心里狂跳想要跑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脚眼睛盯声音方向身体僵直。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是个中年女人稀疏眼睑两旁红胎记。她微微有点喘息，看我点头算是打招呼。我惊魂未定，也跟她点头。她看见汗水和表情，便说：“迷路了吧？顺这条路往下走前面有石狮子左转，就出去。”我努力微笑跟她道谢按照她的方向走去——其实我也可以原来的路返回，但实在没有勇气再经过悼念大厅，只好另行选择路径。这条路更恐怖因为两边都是林立碑，这些碑与我的距离如此接近近得都可以看到照片，上那些亡者的人脸I不断滑过黑白人物脸形甚至觉得当我行过时他们眼眸随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