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戴的旅客》中有一个颇有意思的细节：一个戴袖章的小姑娘在水果摊上挑拣大苹果，售货员不耐烦的对她说：“要斗私批修！”小姑娘头也不抬，回敬一句：“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现在的人看这个电影可能如坠五里云雾，不知所云，这两句话跟买卖水果有什么关系？而经过“”的人都知道，这是“毛主席语录”，两个人都在“活学活用”，打嘴仗。 这都是有点文化的人，背诵语录如流水，而且结合实际，张口就来。可是没有文化的人就不容易，碰到非背诵不可的时候，常常憋得满脸通红，挣扎出来一句半句的，让人啼笑皆非。 下面几个小故事是我在农村的的亲历，听听有趣不？ 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说不要脸的话“只有不要脸的人们才说得出不要脸的话，顽固派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面前哼一声呢?”(这段“语录”出自《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反对顽固派》) 有一年夏秋，刚刚是麦收了，秋庄稼种上了，农民有一点稍稍的空闲，大队革委会抓紧这个时间组织“批林批孔”，社员们在大槐树底下开会。扯着扯着就扯到“给玉米地里套种大蒜”的事，年轻人反对，嫌钻到地里闷热，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抓了大蒜，轻了粮棉，上工铃敲响半天没人出来，气的生产队长不干了。贫农代表发言，说：“年轻人不下力气，偷尖耍滑。”年轻人不干了，群起用语录批判，念的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约有这么几句“凡是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到。”“不是请客吃饭……”。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这样的文化攻势面前，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见生产队长，一个耿直的汉子忽的站了起来，拔掉嘴里的烟锅，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指着那伙青年人，大声说：“毛主席说，只有他娘卖X死X不要脸的人才说不要脸的话，想图轻省，让你妈把你回个炉（再生一回的意思），跟西农教授睡一下（生在西农）！”西农全称是西北农学院，我们附近的一所大学，社员们常看到麦收时，农村里最忙的时候，西农的教授穿着白衬衫，戴着洋草帽拿个麦穗在试验田里转来转去，却不干活，农民们非常羡慕，认为这就是吃轻省。 队长为人仗义，身材高大，祖宗三代给人拉长工，根正苗红，在村里威信很高，虽然骂的粗野，可那也是毛主席说的话，即便加减了几个字，意思总归不离十，小青年干瞪眼，“文斗”既然不行，“武斗”更不是他的对手，谁也拿他没法，这会也就开塌火了。 白求恩移山贺五老汉是队里的主要把式，扶犁赶车、扬场折行（碾打的麦子连糠带皮混在一起，趁风用木掀扬起，把麦粒与糠萆分开叫扬场，扬场时把式一般就在麦和糠的分界处站着扬，防止扬净的麦子再混进糠萆，这个工作就叫折行），样样精通。特别是扶犁，眼力和功夫着实厉害。种地时，老汉吆上牛，套个独犁，一口气在地里犁一帧地走几百米，端端正正，不偏不离，种的小麦玉米行子端直，像墨斗甩的线，深浅均匀，长势好看，后期管理方便，队里一年两料庄稼的耕种离不开他。有一天，老汉被一伙流窜到乡间的堵在村口，说是抽查毛主席语录学习情况，一定要老汉背一段语录才准离开。 老汉刚吃完早饭，正奔村口的茅房而去，挡住不准走，本村的革委会主任说情，老汉不识字，念一句就行。 老汉内急，说不出来，只在原地推磨子，在旁边人不断引导下，终于憋出一句：“白求恩移山！”撒腿就往茅房跑去，身后留下一片笑声。 老汉平日家奉行“少提意见多通过，开会就给角落坐，抽旱烟，吐唾沫，?盹纳闷逮虼蚤”，人家念文件他打瞌睡，把“愚公移山”和“纪念白求恩”弄混了，轻易就给愚公和白求恩调换了工作，可惜两位老人家已经作古，不然还要闹出国际纠纷。 抓……？有一年冬天，公社给村里分配了三十樽毛主席的石膏像，专给贫下中农家庭。可是像少，贫下中农多，分不过来，家家都要，队长只好召开全体贫下中农大会讨论。有人说，按分粮的底册从前到后轮，有人说按劳力，谁家劳动力多先分，吵吵了半夜，这时保管员吴二走了进来。他刚去给饲养室取了牲口料，就说这么简单的事还没办法：“抓！”队长问：“咋抓？”“简单的很！就跟过年抓猪头一样，贴上条子抓（阄），谁抓上那个是那个！” 吴二说的是每年过年，队里总要杀几头猪，肉按人分配，头蹄下水搭配成堆，抓阄分配，人人都想抓个猪头，猪头肉多，能做好多凉菜，那会儿什么都短缺，一个队几十户人家都眼巴巴的盯着那几个猪头。所以肉分完了大伙儿就挤在一处嚷嚷着抓猪头。 吴二的话一出口，满场鸦雀无声，队长脸色唰的白了，可是接着却是哄堂大笑。那会儿已到了后期，气氛渐渐活跃。再说吴二在村里人缘好，家里成分也好，他爷被拉了壮丁，据说死在东北战场，他爸旧社会给地主当长工，贫贫的贫下中农。队长赶紧装做没事的样子打圆场：“会计赶快写条子，保管编号，赶紧办，趁早把老人家请家去供起来。” 这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现在提起来我还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