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的梦里八重樱
在1934年的日本横滨,一所教会中学的校园里,他叫保罗,她叫苏珊娜。出了校门,同学们称她为小林加代,称他为大岛一兵。有一天,他对她说:“你还是叫我郑左兵吧,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加代微微垂下美丽的双眼,她哈下腰,郑重地说:“哈依。”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家,那时左兵在前,加代在后。
街角有一株很大的八重樱树,它平日不显眼,但是一旦开花满树绯红热闹出万种风情。他们经常经过那棵树,他们不说话,但走得安然。在那棵樱树下,他站定,等她赶上来,然后客气地说:“撒哟娜拉。”然后,他向右拐进了一条青石板巷;她接着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她的米店。
回到家中,只有女佣人迎接加代。她家的米店生意兴隆,而他的父亲郑孝仁则是在广东经商,与大岛由纪子结婚,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日本时,由纪子照料家庭事务,而当丈夫不在时,由纪子卸去钗环勤俭度日。
岁月流转,大岛左兵17岁了,是教会中学里的优秀学生。他虽然瘦弱,却有桀骜不驯的一面。他喜欢清晨雨后的景色,更喜欢跟随加代穿过湿润的小路,因为雨水让木屐噼噼啪啪地响着,让他觉得有板有眼有韵律。当雨大了,加代半蹲着脚,在侧后方举着伞,为左兵遮雨,那模样让他心动。
圣诞节,他们学校组织晚祷允许穿正式服装。那天,一出巷口,左兵就被白底缀淡淡樱花和服、红底织银襁褓吸引:加戴着红色油纸伞站在樱树下的美丽景象,让他意识到加代多么美丽。不知怎地,就心慌意乱起来,有一种想马上逃掉的冲动。
1936年底,大批华人开始返国。在涌向码头的人潮中,左兵紧随管家前行,看自己像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母亲哀恸地哭着抓住他的衣服舍不得他走。将近中午,当船快要开的时候,加 代突然出现,她是刚知道消息才来的。她筋疲力尽跪在左兵面前,只说了一句话:“可是,我喜欢你啊……”但这个勇敢的话语却被时间掩盖了49年。
多年后,当中国与日本建交,大量华侨返回祖国时,通过红十字会信息机制,左兵了解到母亲的情况:自1937年开始当看护工作至1946年病逝。而1985年因产权问题回到日本时,又遇到了旧友,他们带给他的名片上是一个鬼脸——名片是从未忘怀的情窦初开少女——加代。这份纯净的心感受始终没有变过,即使缺憾造就这份纯净,也难以磨灭过去的情感深渊。
再次踏足故乡之际,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可是,我喜欢你啊……”这一次,他并没有逃避或遗忘,而是在电话中平静地相约“再见,我们来生再相认”。49朵玫瑰,如血如火,如同刻骨铭心般分发给每个路过老妇人的微笑,是对失落爱情的一种默契,对未来的期待也是如此明确无误。一切都可以从现在开始,从这棵古老八重樱重新启程,在 横滨的一个角落,无声诉说着一段跨越半世纪爱恋故事。而来生,他们凭此相认,一定能找到彼此。